乞力马扎罗山上的白雪

苦行僧

乞力马扎罗，又称非洲屋脊，非洲第一高山；但是不属于任何山系，是世界上free-standing mountain中最高的。Machame Route，又称”Whiskey Route”，听起来就像是我会选的那种。地处东非赤道坦桑尼亚与肯尼亚交界处，纬度低而海拔高，七天内经过四个植被带：Rain forest、Moorland、Alpine Desert、Ice Plateau；可见到“赤道白雪”的奇观。







【我热爱海明威和与他有关的一切】


几年前毛豆妈随口说了一句，”也不知道乞力马扎罗山上还有没有白雪了“。我说你等着我去给你看看去。一晃好几年了。今天我可以报告，确实还有，但真的是已经不多了，就Mawenzi Glacier那一坨，根据向导说，明显在缩小。海明威粉们要看可得抓紧时间。




云开雾散的几秒钟，看见Mawenzi Glacier的白雪。


从1月份开始计划，请假，看机票，看攻略。3月开始训练心肺和体能。那种”说走就走的旅行“，不是要有很多钱来砸，就是玩得不尽兴。自由行真的不敢，在猫头鹰上查了好几家公司，Kessy Brothers大概是最物美价廉的一家，交了订金，就觉得真没回头路了。


之前出去登山了几次，胆子肥了，这次决定爬个高点的。就是有点远。从YEG到YYC，YYC到阿姆斯特丹就快9小时，从阿姆斯特丹到坦桑尼亚Moshi的乞力马扎罗国际机场（JRO）又要9个小时: 光是飞行就整整一天。






坦桑尼亚是落地签。海关工作人员看看护照，问：来爬山的还是来看动物的。我说各来一套。他说：钱。我：？？？他：签证费，50美元。我心想，哦，原来是签证官。买路钱嘛。赶紧递上去。签证官指指另一边排了大长龙的小窗口：那边贴签证，虹膜，拍照，拓指纹。我：一个小破第三世界GJ咋这么多事儿。。。


出了机场，旅行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举着牌子写着我的名字在等了。虽说是正经生意而且之前联络过N次，猫头鹰的评价超级好，但是半夜10:30跟着俩陌生黑人上了一辆没有标示的小面包车，而且还要开45分钟到一小时才到酒店，说心里不害怕，那是得心多大的沙雕才能做到。还好有俩朋友当场在线陪我聊着给我壮胆，若是我十分钟不说话就打110，而且保证出事一定给我报仇。不然真的要吓尿了。




装备基本没砸钱，都是家里现成的。个别东西没想到要带的，旅行公司都可以借来用。


Moshi是挺国际化的一个村子。国际化是指街上看到什么人种肤色都有，村子是因为真的就是个村子。坦桑尼亚真的真的很落后，像阿鲁沙这样的国际化大城市（UN的办事处设在那里），保守估计大概要比铁岭落后40年的样子。当地基督教势力极大，到处都是教堂；什么年纪性别的人都叫我sister。本地人很热衷教我斯瓦希里语；说来惭愧，我就学会了一句“哈库纳玛塔塔”。街上时不时有瘦高个儿跑过，司机漫不经心的告诉我：哦，那是在练马拉松的。



【Poverty, inequality and knowledge.】






12个人组成的mountain crew


我跟拼团奥地利妹子俩人，跟了一个12人组成的庞大的团队。一个向导，一个助理向导，一个厨师，一个刷厕所的，一个上菜的，七个脚夫。从马切姆山门进入的时候，就看见两个厕所，砖盖的贴了瓷瓦的是旅客的，另外一个不怎么样的，外面挂着牌子说向导、助理向导、脚夫专用。一副等级森严的样子，简直是电影【Help】和【隐藏人物】flashback。吃饭也是，国家公园不允许明火，脚夫背着炉子和两个煤气罐上来的；厨师给旅客做好了，客人吃完了，收拾好，才给crew member做。我第一天晚上吃完饭，去某棵神秘的大树下寻找手机信号未果后，回来才发现他们刚刚在吃饭。米饭，没有肉，也没菜。




脚夫头顶重物的技能满点。




向导和助理向导在吃早饭：两片白面包和一杯热水。




工作之余，两位脚夫下棋娱乐：可口可乐瓶盖VS百事可乐瓶盖。



于是我心里很不舒服，篷友很真诚的告诉我说，如果我们不来的话他们就没有这份工作，大不了把吃的分他们些就是了。这个倒是真的，供餐基本是以碳水化合物为主的，跟我平时的食物摄取很不合拍。所以我就特别注意吃多少盛多少，多的部分不碰让他们自己消化去。




厨师尽力准备的饭菜。吃的时候根本不敢拿眼看。有时候端上来一坨东西，黄黄绿绿还热气腾腾的，感觉就像婴儿刚摘下来的尿片。



因为我走的太快，所以向导很不高兴，嫌我不听话。就派了助理向导来babysit我。海拔高，光走路就够呛了，根本顾不上说话。只有坐下休整几分钟的时候才可以聊几句。
坦桑尼亚很穷。有多穷呢？他是旅游公司的受雇职员，是有固定薪水的，一个月15000先令，折合8美元。收入全靠带团，一个助理向导每天可以拿20美元小费，向导可以拿25。那么脚夫呢？虽然他们背的东西最多最重而且要比其他人跑得都快，先到营地安营扎寨，但是一天只有10块钱。“这里劳力不值钱。”Cornel说。“我十八年前开始做脚夫，但是不行，老了就不行，而且挣钱少。所以我去了阿鲁沙上导游学校，我学了英语。”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来导游证给我看。“我学了急救。”


那么生活水平呢？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。我把我的energy bar掰给他一半。这个倒不是因为觉得我受不了我在吃别人看，主要是CLIF bar实在是太难吃了，嚼一口就恨不得用根绳子绑住所有的牙齿然后把绳子拴在一辆4X4上让人一脚油门给我野蛮拔牙。




KINDER BAR是不是应该给我点代言费？？？



他家里六口人，太太也工作，四个小孩都在上学。Moshi是旅游胜地，生活程度高。乞力马扎罗大区的政策是，政府不划地卖给平民盖房，只兜售给地产大亨，地产大亨建好房子，只往外租，不卖。一个月的房租要180美元。东非的水资源很丰富，很便宜，但城市乡村自来水都不普及。电力是靠水力发电的，但是电却非常贵。天然气资源是有的，但是没有投资基建开采。做饭呢？有钱的人用瓦斯，也有用柴火的。




所谓厕所。真是带多少baby wipe都不嫌多。


所以结果就是，无论你参加的是豪华团还是简约团，上山以后都是天天搭帐篷，睡睡袋。所谓厕所，是一个摇摇欲坠的wood shed，里面有一个坑，气味简直不可描述。山上没有泉水，国家公园规定不得带塑料瓶装纯净水上山，全程用水都靠脚夫用大桶背上来。饮用水是烧开放凉后给我们喝的。每天早晚一小盆温水用来洗手洗脸洗脚（顺序自己斟酌）。七天下来没洗澡没洗头，我觉得到了后期就应该干脆自觉点在脖子上挂一个"Biohazard"的牌子走来走去得了。






4600米的Lava Tower----火山爆发的遗迹。


Machame Camp-Shira Cave-Baranco Camp-Karanga Valley Camp-Barafu Camp-Mweka Camp-Mweka Gate




热带雨林地貌。



【The Wall. The Baranco Wall】




The Great Baranco Wall----250多米几乎垂直上下的石壁。


前两天的攀登还可以，虽然第一天上升了1200米，第二天上升了840米，第三天上升到4600又回到3940。但是因为是雨林和湿地，很温暖湿润，很舒服，除了腿有点酸，基本没有感觉什么难度。到了第四天早上，第一轮挑战开始了。我们背上背包穿过丛林和小溪，来到了Baranco Wall前面，才发现从远处看去像是一丛丛花的，其实是一个个人在爬墙。说是爬墙，一点都不夸张，250多米高，几乎是垂直的Baranco Wall堵在我们面前，只听见一片哀嚎：


I didn't sign up for this!
No rope? No nets?
Call that helicopter!!!
Joseph you liar! (Joseph是向导，头一天briefing的时候说这一天很轻松的。）






跨越险处必有好风光。看着远处的Meru Mountain，我觉得自己的血管中青春的血液在沸腾----
更准确的说，是我血管中注射了甲肝、乙肝、破伤风、伤寒、狂犬病、黄热病疫苗并服用了高反药和疟疾药的血液在沸腾。






Alpine Desert植被带。






救生直升机轰鸣着飞向Barafu Camp。





【发起总攻】





一度因为手太冷而导致测量仪以为我是尸体而读不出数的尴尬场面。


第六天凌晨0点，我们吃过些简单的热食。量过血压心跳血含氧量后，全副武装的出发了。半夜摸黑，我们要在大约6小时之内从4700米的Barafu Camp攀登到5895米的Uhuru Peak。头一天白天我们已经考察和适应了前45分钟的地形---类似Baranco Wall的石壁但是没有那么陡峭。大约一个小时后，我们顺利进入了冰原地区。而麻烦随之而来了。




战斗友谊。


1:50 am。
5100米高处，Julia开始有明显的高反症状，动作极慢渐渐落后。作为四人团队的一员，我必须每几分钟就完全停下来等她。在这个时间高度和温度，停下不动超过3分钟是不明智的，很快我的双脚就有冻僵的感觉。手也拿不住登山杖了，撕了两个热包在手套里。两位向导和我俩商讨后决定，我们应该分开两组，各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。向导与我商量，他只有一个氧气瓶，因为Julia的高反比较严重，能不能让助理向导带着氧气瓶陪同Julia在后面慢慢走；他随我快走。我也没有反对，毕竟我还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。


3:40 am。
凌晨3点到6点是最冷的一段时间，所以要保持肢体活动才不至于冻僵。此时海拔已经到了5300-5400，每次吸气与呼气，都有特别的感受。我想起走前肺科专家对我说的：


高海拔地区不是空气中含氧量低。你走到哪里空气中含氧%都一样的，只是因为外界气压低，你的肺活量不变的情况下，呼吸变得困难，变得不充分而已。你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。
Make every breath count。


这个时候我没有测血液中含氧量的多少，只是觉得，血液里带的氧大概都在维持内脏器官的基本运行了，根本没有多余的可以让我迈动腿或撑住登山杖，克服重力继续向上。我的心脏，必须跳得更快，才能泵出血液来保持循环和带氧到四肢。我的运动手表显示心跳飙到145的时候，我就停住，弯腰，静止，深深的呼吸十次；看看心跳，还是130多，再深呼吸十次；一直到心跳降到120左右的时候，再继续走。每一步，都像负担着千斤重物一样艰难；不止心脏，我还能感觉脖子上和耳朵后的血管全部鼓了起来，在跳动着，跳动着。
我的向导说：来，把你的背包给我。你自己的体重就够了。我相信你，一定行。你就跟头水牛一样壮的。（我之后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？？？）


5:55 am。
天边一点点的亮起来了。到了5点半以后，已经能感觉到太阳的温暖从背后照过来（我们是向西而行的）。在5:55分到达5756米的Stella Point的时候，太阳穿过云层，蓬勃而出，我的眼睛里竟然饱含了泪水：
我的脚要恢复知觉了。手也不需要热包了。我可以关掉head lamp了。我不用担心手机电池突然挂了登顶时没办法摆造型留念了。




太阳出来这么一件天天发生的平凡小事，竟然是这么值得珍惜的啊。


6:59 am。



Uhuru Summit----5895米。AWESOME道具是问旁边新西兰代表队里的小哥借来的。





P.S.

高海拔头部缺氧，说出来的脑残的话就很多。下面举两个例子。


【初一物理赢了】
我：As we ascend it’s going to be harder to cook stew. You know, water doesn’t boil.
Julia: What do you mean water doesn’t boil?
我：Air pressure is lower. Pardon my poor choice of words.
Julia: Why does air pressure have anything to do with boiling water?


(不是说好的海拔高沸点低吗你初一物理没学吗。。。)


【月亮惹的祸 缺氧不背锅】



我：那月亮。真圆，而且这么近。
（1个多小时之后）
我：我们一定是爬升了很多很多（其实就200多米）。我觉得月亮离得更近了，简直能伸手摸到了。
向导像看弱智一样满脸同情：The moon is setting.



【Bravest hearts. Strongest souls】




图里的妹子，是来自维也纳的篷友Julia，就是同住一个帐篷的国际旅友。第一天在酒店见面的时候，就觉得她虽然非常fit，但还是有些pale and delicate。到了第三天我膝盖疼她高反头晕，早上起来都说没睡好。
Julia: I was reflecting all the shitty things happened to me in my life back in Austria. You?
我：Really? I was reflecting all the shitty things happened to ME in MY life back in Canada. You go first.
Julia: Well, about 4 years ago I was diagonosed with Stage 4 lymphoma cancer. I recovered after chemo and I'm better now. Last year I did half Marathon and Mont Blanc. And this year, I want to do this. You?
我：Nothing of importance. Not a damn thing.



回Moshi的时候，我去塞伦盖蒂，她去Zanzibar岛。我说我有的朋友，生一次病或者出一次意外状况后就特别谨小慎微生活得如履薄冰。她说，Tell them my story. What doesn’t kill me only makes me stronger. I am living proof.


我大大的拥抱了她，像小龙人NPC一样庄重的对她说:


May your days be long and hardships few.